打开家门,并没有熟悉的声音与气味,看着鞋柜旁边摆着的两双拖鞋,李忘生反应过来,谢云流不在家,并且走了有一段时间了。
对于这个情况他并不意外,倒不如说,自谢云流突如其来敲开他的房门的那个晚上,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。
或许师兄只是出门买东西了,晚些还会回来的。
再等等吧。
这样想着,他拿着教案本和电脑做到桌前,为明天的新课做准备。
然而,直到他从浴室中带着热气走出来,楼道也没传来一丝有人回家的声响。李忘生擦干头发,钻进还留着谢云流气味的床铺,已经习惯被折腾到半夜的他此刻自然是睡不着的。
师兄又走了。
李忘生望着天花板,呆呆地想。
谢云流搬进来时,没有带任何行李,连洗漱用品和衣物都是这些日子里陆陆续续买来的。而自己现在与这些多余出来的临时用品一起被谢云流抛了出去。
心中的石头落了地。李忘生闭上眼。不用再去担心师兄什么时候会走了。
他睡得并不踏实,恍惚间梦见了当年他给谢云流打去的那一通电话。电话被接起,传来熟悉的声音,确实全然陌生的语气。
“李忘生,你这卑鄙小人居然还有脸给我打电话?”
“那篇文章顺着ip查到的就是你的电脑,你现在在这里狡辩,自己不觉得可笑吗?还编出来这些莫名其妙的话,除了我还有人会知道你的电脑密码?”
“你惯是会甜言蜜语的,我现在一想到你那张脸就觉得恶心,你也太贱了吧,为了个学位就能给人当婊子?你也知道不把我挤走你进不了报送名额啊,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看不上你的假努力,装出一副清高样子给谁看呢,除了我你还陪谁睡过,背地里早被人玩烂了吧?”
“兔子都不吃窝边草,你怎么还能算计到我头上!”
“你以后少来烦我!”
原本被大脑防御机制刻意抹去的言语一一浮现在脑海,李忘生惊醒,望着空无一人的身边,无可比拟的恐惧填满了他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,他狠狠一抹脸上的水痕,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。
然后他才反应过来,自己根本没有谢云流的微信,哪怕是手机号码都没有。
天还没亮,李忘生却睡不着了。
这是谢云流不在家的第一个晚上。
高一没有周末课,学生们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三两成群向学校不远处的小吃街进发,准备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周的自己。
李忘生没有急着回家,而是顺着人流走去,在一众蹦蹦跳跳着的青春身影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。
“风儿?”
“李老师!”
洛风一回头看见李忘生,兴冲冲地向他奔来,面上满是灿烂的笑意。
洛风是李忘生大学时资助过的男中学生。他父母去世得早,一直借助在亲戚家,亲戚虽然都很热心,但也有他们自己的孩子要养活,很难在学费以外的地方支持他,于是他不到十六岁就出来打工。
后来就遇见了李忘生,最开始还别别扭扭说着自己已经成年了,最后在李忘生循循善诱下才供出实情。李忘生看这孩子伶俐,是个可塑之才,于是跟他说如果他能考上纯阳附中就资助他一路到大学毕业。
那时正值谢云流不告而别不久,原本摇摇欲坠的一颗心总算是被这个努力又可爱的孩子拉住了。
洛风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,成功高于分数线十分不止进了纯阳附中。入学那年,李忘生也刚好进附中任教,好巧不巧教的正是洛风所在的班级。
“今天不上晚自习吗,怎么出来了?”李忘生摸摸自己怀中毛茸茸的脑袋。
“小进得流感了,我给宿管请了假出来买药。”
“生病了?那我一会儿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吧。”
“好呀,老师您也帮我劝劝他吧,他死也不让我告诉他大哥他生病的事,我一开始想着只是小感冒也没大问题,谁知道今天下午就烧起来了!”
李忘生应下,带着洛风去附近的药店买了各种药品,本来打算付钱,却被洛风抢了先:“老师,这钱是小进的,您不用他可是要生气的。”
李忘生只好笑着收回刚掏出来的收款码。
推开宿舍门,里面只有祁进一个人——其余三个已经回家去了。
“小进,你猜猜谁来了?”
祁进从上铺露出来半个头,因为发烧而不自觉潮红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喜色,刚想掀开被子下床就被李忘生先上前一步按住。
“哎哎,别动别动,直接说就好了。”
“我都让洛风别告诉别人了......”
李忘生轻笑,点了点对方烫得吓人的额头:“没大没小的,叫洛风哥哥。都烧成个暖手炉了,想变成烤全羊之后再告诉别人是吧?”
洛风则把各种胶囊按剂量配好,接一杯温水给他递来。祁进喝了药,被李忘生又按着躺下。
“我马上就给你大哥打电话,别看风儿,他求情也没用,今晚就回家好好休息去。”
“哦......”因为发烧而蔫了吧唧的祁进意外地没有炸毛,只是缓缓缩进了被子。
“先睡一会儿吧,我去给宿管交代。”
“嗯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.....谢谢洛风哥哥。”
一旁的洛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,跑上前去,把耳朵凑到对方嘴边,动作夸张地问:“什么?没听清呀,你再说一遍?”
祁进“哼”一声背过身去,不再理他。
回教学楼的路上,洛风与李忘生并排走着,清凉的晚风吹起李忘生鬓边的碎发,轻轻拂过他白嫩的脸颊,有点痒。
“老师,您最近不开心吗?”
“嗯?”李忘生有些意外对方会这么说。
“就是......嗯......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,但您看上有些难过。”就像我第一次见你时那样。
李忘生被洛风的敏锐的共情能力惊到了,微微一顿,觉得对着孩子还是别说太多的好:“嗯是有点,不是什么大事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毕竟也不是没有过。
不还是过来了吗。
看着洛风远去的背影,李忘生深吸一口气,向家的方向走去。
李忘生这些天的精神一直不太好,头有些发昏,身上也时常酸痛,他觉得这是自己对谢云流的戒断反应,也没多在意,因此只是随意用吃剩的外卖应付了一下晚饭,澡都顾不上洗,一给姬别情打完电话就躺上床打算好好睡上一觉。
尽管没有特意去洗,也没有在房里放香氛,但被窝里谢云流的味道还是快要所剩无几了。李忘生侧过身抱着被子昏昏沉沉,觉得有些发冷,但也很快陷入沉睡。
这是谢云流不在家的第五个晚上。
等谢云流终于处理完公司里的一笔烂账,急匆匆赶回家时,看见的就是李忘生缩在被子里烧得一塌糊涂的模样。
他呼吸一滞,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用手摸摸对方额头——烫得和要熟了的羊肉没什么区别。
谢云流气得要发狂,李忘生啊李忘生,我刚走没几天,你就敢把自己折腾成这鬼样子?
他狠狠一捏对方脸上烧得通红的软肉,几乎咬牙切齿。
然后就听那人一皱眉,像是痛呼,又像是哀泣,一粒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溢出,落入他指尖。
“师兄......”
谢云流手一抖,以为自己把人搞醒了,立刻向前仔细检查:“掐疼了?别缩让我看看。”
然而对方长长的睫毛也只是不断发抖,并没有睁开的痕迹——原是烧糊涂了的梦话。
“哼!”意识到自己又条件反射地上赶着伺候李忘生,谢云流一阵不甘,脸又黑了下去。
还不等他起身,就听李忘生又喃喃地低吟。
“师兄......不要......不要......”
这下谢云流的脸更黑了,好你个李忘生,发烧了都不耽误你在梦里做那档子事,果然你只是馋我的身子!你根本就不在乎我!我走了这么多天你连电话都没给我打过!你......
“不要走,我错了,求求你别走!”
哀切的声音打断了谢云流的思考,他看着李忘生急切地喘息着却迟迟不肯醒来,便知道这是被魇住了。
看着愈来愈多的水珠渐渐汇成一道流入对方散开的发丝,谢云流也顾不上什么“强行叫醒做梦的人会让他变傻”这种不知真假的流言,狠狠咬住了对方颤抖的嘴唇,舌头强硬地闯进对方的口腔,缠住对方的,不容拒绝地吮吸起那块软肉。
那对紧闭着的双眼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,眼神还未能聚焦,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“师兄?”
谢云流见人终于醒了,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,与自己对视着。
“我在做梦吗?”
谢云流本想反驳,却突然想起清醒时那个称得上是冷漠的李老师,露出一个笑容:“对,你在做梦。”
“你骗人,师兄在梦里可不会这样对我说话。”他只会骂我是婊子。
谢云流捞起对方汗津津的手,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:“是真的,你看你掐我都不会痛的。”
“哦......”明显没有睡醒的李忘生一时没转过弯了,便也信了对方的瞎话。他双手搭上对方肩膀,垂下眼睛,“那师兄能不能别走?”
“我为什么要走?”谢云流看着面前羞赧撒娇的李忘生玩心大起,非要逗着对方说出些漂亮话才作罢。
“因为......因为.....”
因为什么呢?哦对,自己害得对方远走他乡,害他受了不白之冤。
“因为你恨我,我害了你。”
谢云流敛了笑意。
“可是......可是那篇文章真的不是我发布的.....是我的舍友,他嫉妒你......是我没有看好电脑,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。”他语无伦次地说着,像是想起了什么,忽然抱住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我真的、真的知道错了,可不可以别走?让我做什么都好,我......”
谢云流捏住对方的下巴,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。
“谁问你这些了?”